周尚文几乎是上上下下看了二十多遍，才肯相信她这一身官袍真不是偷来的。
但是她所说所言，都是些让人惊骇不已的东西。
哪里来的道师可以一日千里？
轻功还能御空百丈，像云鹤般肆意凌空？
还有，她竟然说自己可以勘破鞑靼攻城之时，这……这不就都快成半仙之体了？！
晏晚又喝了一口茶，见一众兵士还愣在那里，低头轻咳了一声。
“是……”马芳见周大人还愣着，匆匆作了个揖，结结巴巴道：“晏……晏大人此次前来，有何吩咐？”
“我奉陛下之命，听总督亲口述职，等会还要回去禀报一二。”
晏晚缓缓起身，示意他们把近日的战报都取来，一面看向周尚文，挑眉问道：“将军可是还不肯信我？这儿还有玉印一方，要看么？”
“这大同如今死伤者众，一天天只能算勉强守着，但……”周尚文任由她摊开一卷卷书文，皱眉叹气道：“再过一两个月，粮草尚还能支撑，可炭火……”
西北地区，入冬的日子原本就比江南来的要早。
现在这大同城里的官府衙门都被他们尽数拆掉，将木石尽数用于军防消耗，可日后就算拆尽所有的房子，也不一定能满足冬日里一众难民和军士的供暖。
再者，为了安抚民情，他们率先拆的是衙门的房梁横木，也只够赶制出一批新的箭矢。
这鞑靼在城外放牧修养，手中还攥着一路抢来的物资，个个都吃的肠满肚肥。
若是再攻防几波，恐怕物资的匮乏会更加严重。
“还有呢？”晏晚垂眸听完，神色都不曾变过：“别的问题呢。”
“别的？”周尚文怒极反笑：“天师大人，您但凡能帮我们解决这一桩事情，我管您叫姑奶奶都成，您若是把所有憾处都一句句说给皇上听了，只怕木炭没等来，咱家脑袋倒是保不住了！”
晏晚望了眼天色，低头合上一卷战报，平静道：“还有一个半月入冬，路途虽远，总有办法。”
“至于大同……”晏晚揉了揉眉头，叹了口气道：“五天后鞑靼会在子时持火械再犯，我会提前一天过来，你们需自今日起开始演练布防，还请将军信我。”
“信你？”周尚文一拍桌子，恼火道：“都什么时候了，朝廷不派兵马支援，倒请了个装神弄鬼的道姑！”
“周三儿，”晏晚抬眼看向他，眸子里毫无波澜：“若是听我布置，三个月后你还能回趟家拜祭娘亲。”
“你！你……你！”周尚文下意识的踉跄着后退一步，脸色都白了：“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！”
“现在这些事都无暇多语，你陪我逛一遍大同的要塞之处，我想些奇门遁甲的法子，助你一臂之力。”晏晚抬手揉了揉眉心，叹了口气道：“神行这么远，我也没法日日过来，还请将军珍惜时间。”
朱厚熜坐在宫殿里，垂眸等着晏晚回来奏事。
神行之术，他本以为是那些说书人为了茶钱杜撰出来的东西。
谁想到……她竟然还有如此神通。
当时他看着那跪伏请罪的他，声音里充满了寒意。
“若真如你所言，为什么不早点告知朕？”
“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？”
那个眸光清澈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，低声道——
“陛下，怀璧其罪呀。”
若是她早些把自己的诸般神通都悉数袒露，恐怕根本就活不到今天。
朱厚熜眉头一皱，冷声道：“你认为朕保不住你？”
“还是，你根本无心效忠于朕？！”
“陛下，从前海晏河清，臣下才会安心守拙，”晏晚咬了下唇，垂眸看向光洁的地板道：“可是如今，大同有难，京城唇亡齿寒。”
她之所以不离开这般沆瀣一气的宫廷，只是为了这个国家而已。
“朕从前就有些狐疑，”朱厚熜站了起来，缓缓俯下身，挑起她的下巴：“你单凭卜卦之术，都足以坐上天师的位置，为什么会一直不声不响，连蓄意邀宠的举动都不曾有过。”
简直如同那乌龟一般，恨不得把四爪都缩起来。
当初她办了烧尾宴，自己就有意提个官衔与她。
谁想到徐阶曾经趁着陶仲文之案整顿晋升之制，而这丫头也在西苑极力推脱恩典。
树大招风的道理，倒是清楚得很！
“臣如今效忠，恐怕也为时不晚。”晏晚任由他阴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，叹气道：“此番北上，无论功成事败，臣都会以命相博，毫无保留。”
她原先未与居正互通心意的时候，只肯在皇上身边秀一手灵算巧卦，藏了太多的秘密。
这皇上本来就霸道专权，知道这事儿以后，不似从前般掀了屋子都算好的了。
功名利禄，从前都是浮云。
可现在……不一样了。
晏晚被他松开，重新跪坐在案前，眸光里有什么一晃而过。
她若再不为自己谋求一二，日后恐怕会被严世藩连根拔掉。
到时候，所有的灵通功绩，都会成为杀了她的祸患。
“陛下，”李芳小心翼翼地捧着折子道：“陛下？”
“嗯？”朱厚熜回过神来，扫了他一眼：“晏大人在殿外候着了？”
“晏……晏大人还未归来，”李芳垂首看了眼一摞的折子，揣度着语气道：“您看这折子……”
“严嵩批过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李芳懂了他的意思，将它们悉数放在案上，又作揖道：“这么晚了，您可需要用些点心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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