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对于当官这件事情，张居正还是有过幻想的。
但凡读书人，总会有些憧憬和向往，五花八门但都逃不过功名二字。
在一群秀才们成天做梦金銮唱第的时候，张居正头发还没及肩便中了举人。
他的理想也很简单，治国□□，做一代良臣。
然而良辰预备役·张·郎中现在正蹲在吏部小小的隔间里，面前放着一摞比他还高的卷轴。
六部分管国家诸事，各有各的忙碌之处，但是吏部，尤其是考功司，那是要负责全国上下显要的功绩考核。
想帮人家考核政绩，起码得把那一串的官名都弄明白吧。
宫廷里职位众多，各部还管辖着诸多分司，每次上朝时乌泱泱千余人站在白玉阶下，且不说如何记住大部分高官的名字，就是记下不同职务的名字都颇为费劲。
这还不够，还有人那是身兼数官，有的官只是挂名，有的才是实务，情况不同，具体处理方式也不同。
这些事情，听起来很累，做起来更累。
张居正多亏脑子好使，是个年少中第的主儿，不然早就被这阵仗压得趴下了。
就连等着看他闹笑话的一众老臣也扑了个空，人家不仅适应的颇快，连最容易出岔子的细则统计都做的滴水不漏。
实际上，之所以那些士子们考取功名之后，无论名次如何都要去翰林院里呆个四五年，做些基础而繁琐的抄录工作，其实还是大有原因的。
他们在那碌碌无名的几年里，会逐渐融入这看似平静的官场秩序之中，慢慢摸清朝廷上下的权力分布，以及基本的政治常识。
朱厚熜处事随意，也懒得让张居正在最底层多磨练几年，大手一挥便把他调了过来。
不过也算歪打正着的大才大用。
张郎中看着卷帙浩繁的书目，忍不住咬着笔杆叹了口气。
一长串的名字看的他头皮发麻，虽然一连记了好几日都只勉强清楚了大概，但也才刚刚清楚六部的情况。
还有一个问题是……他的上级不是旁人，而是那位大权在握的严嵩严大人。
为了彰显圣上所赐予的荣耀，大部分首辅和次辅在入阁时通常会得到六部尚书的加衔，但是这一般都是虚名无权，就如同三公三师的名衔一般。
但是严嵩坐着的这个位置，可是实打实的吏部尚书的位置。
所有官员的晋升贬谪那都要经过他的手，所有岗位的空缺填补亦然需要经由他过目。哪怕这严嵩压根没心思贪墨，全国也会有无数大小官员磕着头给他塞钱，更何况这老头儿向来都是来者不拒，有多少拿多少呢。
张居正一进吏部，严嵩就笑眯眯地唤人给他打了招呼，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不错的位置。
这样一来，暗中又多了不少双眼睛，刀子一般悄声无息的剜着他。
张居正虽然清楚自己如今被夹在两个势力当中，可谓进退维谷，却也没有慌。
他向来处事沉稳，碰到这种情况，更会踏实下来。
晏晚碰巧不清楚唐朝和明代的官职分权区别，一连几天都陪着他夜里加班加点的梳理情况，就连名册上的那些名字也看了个大概。
还没等更难的任务分配下来，突然有传闻出来，听说那陛下的承华殿里，突然便被掘出酒泉了。
这消息传得快，却也越传越让人大吃一惊。
原始版本是那宫中被掘出了一眼清泉，不仅水质清冽，还有淡淡的酒味。
从太监们的递话里辗转出宫之后，流言莫名其妙地便变成了宫中掘出了一洼酒泉，那是八仙酿一般让人能醉生梦死的神酒，喝上一杯这辈子都值了。
等这闲话飘到荆州的时候，别说是什么神酒了，连喝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话都有不少乡民争先恐后的四处传播。
朱厚熜蹲在那泉眼旁边，伸指头蘸了一点，小心地舔了一口：“……哪里像酒？”
朱载壡蹲在他爹旁边，也伸指头蘸了蘸，放嘴巴里咋吧了一下：“有点甜！”
“陛下，恭喜！恭喜啊！”旁边激灵的官员直接纳头便拜，连声庆贺道：“如此奇事一如天兆，更是千古未有的奇闻，说明您福祉深厚，国运昌隆！”
这马屁拍的朱厚熜颇为受用，他扶着李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，又把小太子也提溜了起来，看着那地上汩汩的流水，沉默半晌道：“你们说……朕是不是该庆祝一下？”
李芳自然是懂皇上又想干什么，非常自觉的闭了嘴，扭头便带着小太子去别处玩儿了。
看样子……陛下这又是要搞事的节奏啊。
还没等朱厚熜琢磨出来借着这事干点什么好，百官的折子跟雪花一样的便呈上来了。
有吟诗作赋的，有长篇大论的，洋洋洒洒千余言，那都是借着这事在皇帝面前刷好感。这一群人挖空心思的吹嘘拍马，恨不得一齐送这皇帝上天归个仙位才好。
晏晚如果知道这皇帝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，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核实卦象上，耽误她没有当天去找皇上。
等停诸司封事二十日的诏令下来的时候，大伙儿都懵了。
什么玩意儿叫封事呢？
从前的臣子们上书启奏的时候，为了怕其他人偷窥刺探情况，就用皂囊封缄折子，后来被雅称为封事。
皇上这么一句话，就是说这二十天里，你们甭管哪个司，谁都别给我递折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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