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晚替她接过那略沉的包裹，伴着她走过了那漫长的宫墙。
吉羽先前磕头到昏死，被扶回了坤宁宫，原先皇后应该在做法后过来看顾一二，也没有再露面。
先前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鬼上身时，曹妩可是胡言乱语了不少，句句传到皇上耳中都是杀头的罪过。在场的那帮小厮都装聋作哑，自然会闭紧耳朵和嘴巴，可那晏晚和沈落如偏偏是皇上身边的人，皇后根本动不了她们。
这就很麻烦了。
原先晏晚以为她只是承了曹妩的哀求，过来为她哭上一哭，消散些宫中的戾气，可是这顺贞门可与端妃没多大关系。
“这儿是什么地方？”晏晚打量了眼那斑驳的纵横九颗门钉，瞥了眼好友：“还有谁冤死了不成？”
“顺贞门……是秀女们进宫的地方。”沈落如接过她怀里的东西，将红白两烛放在门侧，用火折子一一点亮了，静静的跪在两烛之中，慢悠悠的叹了口气。
这一次，跟在她们两身后的太监和宫女就少很多了。
虽然娘娘们嘱咐他们通风报信，帮忙在旁边盯着，可是这妇人太让人后背发凉，感觉真的和那虚冥中的魂灵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
“秀女进宫？”晏晚倒是反应的快：“这次是为了整个后宫么？”
身前跪着的那女人淡淡嗯了一声，倒是没有再言语。
秀女们都是从这个门里进去，再想出去的时候，便是躺在棺材里，被抬着从这个门的右侧小门抬出去。
沈落如静静的跪在那里，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稳，仿佛婴儿入睡了一般。
在大家都开始疑惑不解的时候，她缓缓地抬起头来，双手撑地站了起来。
又是鬼上身？
上身的又是哪个鬼？
晏晚却心里清楚，这恐怕又是一桩事。
如果是要请魂灵附体，恐怕会用到那根银烟杆，可是她只是静静地跪了一会儿。
沈落如背对着他们，用那保养得宜的双手抚上粗糙的朱红宫门，一个个宫钉摸了过去。
她现在在做的事情，是无数宫中老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。
谁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，可是谁也不敢。
附着金漆的门钉在夏日里也冰凉如旧，上面还沾着些淡淡的灰。
如今这顺贞门依旧紧闭着，谁都不可能从这里出去。
沈落如沉默着把手按在这门上，突然闭着眼昂起头来，两行泪无声地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。
她哭的太突然，以至于身后的人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开始了。
那漂亮的冰白纤手加渐渐握成了拳，轻轻叩了两声这宫门。
“咚。咚。”
她的脸上露出了悲怮的神情，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几行热泪连续着流淌下来，直接落在了地上。
“砰！”她两手一锤那宫门，连带着发出那沉闷的响声。
好想离开这里，好想永远都与这宫城朝夕不见……
好想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，好想不再那君王的身下辗转承欢……
好想杀了那害死我那娇儿的歹毒妇人——
好想撞死在这宫门前！！！
百年来无数女人的幽怨心绪被这红白长烛引了过来，再通过那一下下有力而又无序的叩门声消散开，所有人都怔怔着看那地上的泪痕越来越多，看这个女人如同鸣奏天鼓一般敲着这似乎永远也不会大开的宫门。
“怎么觉得，心里突然少了些什么。”昭皇贵妃放下茶盏，有些失神的往外瞥了一眼：“像是有块石头，突然就落了地。”
宸贵妃愣了下，也觉得呼吸轻松了许多：“恐怕是轻风徐来，让人舒缓了些。”
方皇后扶着晴安的手，站在远远的宫墙前，看着那个奋而叩门的身影，脸上依旧冷漠而又平静。
虽说是那师婆在做法，可是这身形……太像曾经的许多故人。
张皇后当年，也如她一般，想永远离开这里吧。
临别前，又恢复成正常状态的落如抬手抚了抚晏晚的鬓角，轻巧的笑了一声。
“你虽留在这宫里，却像一直不清楚自己在寻求些什么。”
“寻求些什么？”晏晚愣了下，怔怔地应了一声：“恐怕，是想保护好太子吧。”
“这便是你当初的念想么？糊涂了？”沈落如失笑着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，无奈道：“无欲无求，有时候也不是个好事情。”
晏晚目送着那马车渐行渐远，心里一时变得空落落的。
是啊，我这一路，到底在寻求着什么呢？
虽然来到明朝并非己愿，心里也渐渐地想要振兴这朝堂，可是具体要做什么，怎么做，却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。
史书上有关大唐的沦亡的一切，每个字都读着触目惊心。
可是再给一次自己挽救一切的机会，却也无从下手。
现在的自己……太被动了。
“晏姐姐，”忽然身后有个小孩笑眯眯地唤了她一声：“我娘亲唤你过去。”
晏晚略有仓皇地回头一看，见是被簇拥着的小太子。
她俯下身掐了掐他的小脸，淡笑着牵了他的手，两个人闲聊着往回走。
小家伙是从上书房出来想要去见昭皇贵妃，又刚好在半路碰到了她，索性一道回去。
宫墙若一抹朱砂的印痕，笔直的没有尽头。
五六个小厮他两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，始终一声不吭。
晏晚听他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，牵着那软嫩的小爪子，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着。
按照先前的意思，这宫里恐怕有不少人都想让这孩子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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